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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晋中公学的军旅岁月(7)

来源:晋中学院学报 【在线投稿】 栏目:期刊导读 时间:2020-09-10
作者:网站采编
关键词:
摘要:我有一次出差到灵石,在闷车厢里招了邪风,回来后就病了。我妈最心痛自己的儿子,每日汤药伺候,顿顿病号饭,可就是不见好。其实好了,我妈另有打

我有一次出差到灵石,在闷车厢里招了邪风,回来后就病了。我妈最心痛自己的儿子,每日汤药伺候,顿顿病号饭,可就是不见好。其实好了,我妈另有打算,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回平遥家中休养。部队领导人性化,同情这位年迈的母亲,同意了她的要求,让她领着我回家休养,并给我们发了途中米票,给南湖村开了张我回家休养的证明。出证单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集团军政治部文艺工作团。

我和妈坐车回了平遥,把部队证明手续交给了南湖村武委会主任裴夫林。这时,我家是现役军人家属,享受的优待是代耕,即帮助军属耕作种收。我虽然回来了,但是带病在家休养,家里仍享受优待。这时夏收已完,我和妈去了东泉村姥姥家。

我从此脱离了军旅生涯,开始了又一幕人生画面。这时我20周岁。我亲手把美梦剪碎了。

一1948年平遥解放后,我几经辗转到了北平当了几个月屈辱的流亡学生,后来我经过一位警察的直言指明,决定弃暗投明。于是,我和同学郭生旺决定和做生意的平遥人回乡。我们预先定好路线,定好时间在天津相聚。郭生旺路费不足,我在天津取了爹生前的遗物卖了,另有爹的抚恤费,并借给郭生旺路费,找到那位平遥生意人(我爹死前为天津市税务总局财务处主任,后来因为患肝硬化,死在天津一家意大利医院)。我们结伴在天津上了火车,过了杨柳青,在终点陈公顿下车。这个站是国民党统治区和解放区的边界,前往解放区的人如潮水般的洪流。国军逐个检查,乘机勒索财物,我带的口琴、派克钢笔、画笔等都以“不准带往匪区”为由被一律没收。在刺刀下的百姓任人宰割。逃跑的洪流从铁道边溢过,南面不远处的铁道两边正激烈地交火,人们却不害怕,过了铁道纷纷跑到一处乱坟地里。这里好似一个常设的交易市场,很多用“边币”交换“关金券”的交易员,忙乱异常。我们不讨价还价,把“关金券”给了对方,任由对方给多少都不计较。我们急匆匆换了钱,便拔腿跑进解放区,心境顿时豁然开朗。我们一行六七个平遥人当晚住了小店,夜里有当地公安查店,他看到我和郭生旺两个年轻小伙子便笑着说:“你两位是学生吧?欢迎二位!”我听了心中暖呼呼的,那位警察的话得到了验证,共产党是欢迎青年学生来解放区的。华北平原都是解放区,我们几个人从沧州往西直到石家庄,沿途都无阻拦,没有什么关卡检查,真正是自由了。沿途村镇的农民秋收完了,一些小商贩多是当地农民,饭店小吃随处可见。一天,我们在一个农户开的客店住了,店主引我们三人另住一个院的北房外间,估计里间有人住了。第二天清晨我们起床后,有人穿着孝服拿着供品往里间走,原来里间有死人。我们这才知道昨夜同死人同宿一室,但是我们却一点也不怕。我们还发现茅坑里养着猪,坑中的粪便成了猪食。从此我在当地饭店不再买猪肉吃,我一想起吃屎长大的猪,就想呕吐。 在石家庄市街头,我和一位原来在平遥抗日民主政府工作的刘老师不期而遇,我俩非常高兴。这位刘老师是平遥县东泉村人,那时他在南湖村下乡住在学校,南湖村成立儿童团时刘老师推荐我当了儿童团团长。相聊间,我得知刘老师现在已调往晋中专署。刘老师告诉我晋中有个公学,现在正招收新学生,校长徐向前,是解放军十八兵团司令员,也是山西人。我听了很高兴。在石家庄市,我又遇到幼时南湖村小伙伴双洋,他在平遥中学读了一年后退了学,这时在一个修理自行车的铺子里做学徒,见面时双洋正忙着修车。双洋有点自卑,面带愧色,不多说话。我见状也不敢询问别后详情,说了几句便匆匆道别。平遥生意人在石家庄市有生意,留下没有再走。这时只有我和郭生旺从旱路往山西走。一路上山险沟深,路经娘子关,我见这关口险要,却不知这关名的来历典故。我猜测是古代曾有女英雄镇守此地。秋风萧杀,百草枯荒,我们从阳泉启程路经藏山,传说这里是赵氏孤儿生活的地方。我稍生凭吊古人的情感。与我够不着边的历史故事也能左右我的情绪,有人说我多愁善感一点也不假。路经寿阳,时在深秋,我看不到“桃花儿红,杏花儿白”的春色。这秀丽的春光是寿阳民歌里唱的景致。这寿阳民歌叫开花调。一天,我们行至寿阳山坡,迎面碰到几位平遥中学的同学,他们已参加了工作,现在是奉命去石家庄集结,准备北平解放后在中国人民银行接管的北平银行工作。那些没逃的同学已是共产党的干部,是准备到北平的“接受大员”。这些现实印证了北平那位警察所言不谬。郭生旺和他们几位是同班同学,他决定回去也考银行。一天傍晚,我和郭生旺到了榆次,我俩打听到第二天早上有开往平遥洪善站的“闷子车”,不卖票,是运货车。我俩第二天早上在车未开时偷偷爬上车,在洪善车站,我们下了车。已过午时,这时离县城还有几十里路,我们在站上卖饼子的小摊处吃了饭。我们回家心急,匆匆赶路。郭生旺是有媳妇的人,马上就要和亲人会面了,心头喜悦的神情自是无法形容。没觉得多少时刻我们就到了平遥城下东门前,只见城门前无人盘查,人们随意进进出出。这时的我已是冬装,身穿棉衣,脚蹬球鞋,脖子围了毛围巾。这装束在解放区十分显眼,我用围巾遮了脸和郭生旺回了他家,郭生旺父母万分惊喜。亲人们盼望的失散亲人回来了,特别是郭生旺媳妇,丈夫平安回家,一家人终于团圆了。二我去了县城东关三伯处。三伯告诉我,我妈现在平遥东泉村姥姥家。我心急火燎地匆匆向东泉村姥姥家走去。我沿着通往东泉村的官道急匆匆走着,路经几处大村,也无暇顾及路上的景致,更未注意沿途村民打量我这个年轻人的异样目光。我归心似箭,一口气跑到姥姥家院子里,迎面和姥姥相见,把姥姥拥抱在怀。姥姥惊喜万分,激动得热泪盈眶。姥姥向里屋大声喊道:“敏儿回来了,敏儿回来了……”我妈狂奔出来,抱了儿子高兴得满眼热泪,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她捶着我,哭着说:“你把妈急死了,想死了,老天有眼,保佑俺孩儿平安回来了……”三代人高兴地回了窑洞,姥姥急忙打来清水让外孙洗漱,我妈倒了一大碗开水,等儿子净了手脸后喝水解渴。妈和姥姥想急于知道这几个月逃奔受罪的情况,想急于知道我是如何逃出险地平安回来的种种经历。于是我便一五一十地和他们说了经过。这时,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进了院里,大舅从地里回来了,车上一个旧口袋里装满了雪里蕻,是腌制酸菜用的。见我回来后,大舅万分惊喜,我发现大舅苍老了许多,并得知舅妈去世后他一直未再续弦,儿子现在才两岁多,大舅忙农活,看孩子自然就落在姥姥身上。这阵儿孩子正在睡觉,我只是看了一下。这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小表弟,眉眼酷似他去世的妈妈。这勾起了我的儿时回忆。第二天,大舅说:“梁村冀敏功的女儿,现下又当了王吉的干女儿,刚才我走路看到她在大门外看书,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舅舅,是冀敏功的女儿吗?”我问。“父母主婚,她先嫁梁坡底村财主家,后来她闹着离了婚,在平遥县抗日政府工作,并和县公安局王局长相爱,前两年,在县长赵力志主持下她在南湖村和高子义结了婚,可第二年,也就是1947年,梁村农会逼迫二人离了婚,她登《太岳报》声明,和生父地主冀敏功脱离了父女关系,认了县政府做饭的王吉为义父,改名为王亚正。现在她当了小学教师,还没改嫁。”我敬仰冀敏功的人品,抽空去见了王亚正。我们客气地闲聊起来,不约而同地计划报考晋中公学。据王亚正说,这个学校的前身是“抗大五分校”。我进城去了好友王义家,并拉上他到南大街晋中公学招生处报名参考。这时招生实行随报名随考试,科目只考语文、算术两门。一道作文题是目前的形势,算术题则是一道四则混合计算。我不一会儿便交了卷。招生负责人是位军官模样的人,他看了我的答卷后当场拍板录取了。王义好大一会才交了答卷,那军官看后,客气地说:“这位同志,请另考别处,恕不录取你了。”王义面有愧色,那军官让我拿上录取通知书,于开学前到太谷杨庄学校报到,并告知:衣服等一切生活用品,全部由学校供给,不用携带。我和王义相跟着回了王义家。这时王义的爸爸从街上回来了,见到我们后急切地问道:“你俩去晋中公学报名了?他们要你两个吗?”王义羞愧地说:“我没考上,敏之被录取了。”他爸听后高兴地说:“你没考上,好。这个学校是军队办的,进去了,就算当了兵,敏之已考上了,就啥也别说了,原来我打算让敏之舅舅介绍你到税务局工作,那里是个肥缺。”“肥不肥,无所谓,真正的前途是国家兴盛,民主自由,我从北平跑回来投奔共产党,就是因为共产党才真正实行三民主义。”我说。王义爸问:“你俩的好友章中正咋没同你俩一块儿去?”“我俩去找他,他妈说他出去找他二叔了,据说他二叔是县政府的教育科领导,他可能要教书当老师。”王义告他爹。“老鼠的尾巴,粗不了,也细不了。有理想的年轻人不应待在一个地方一辈子。”我很自负地说。“敏之有抱负,志向大,这一进军校前途无量啊。”王义爸顺着我的口气溜须。听了王义爸的话,我好舒服,以为真夸我。南湖村几个年轻人商议要考华北电机专科学校,想约我一同去,可我已考了晋中公学。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出山村,走进了崭新的世界。这些童年的伙伴,有的和我是知己,我很惋惜,我们不能一起出去闯天下。我少了人生征途上的伙伴,单枪匹马去了太谷,去了晋中公学。三太谷县,是我向往已久的好地方。人还没到,心已飞去了。我想,太谷一定很富裕,“金太谷”的名声响当当。小说《老残游记》里就曾写到那盏“太谷灯”,它造型精致,在全国夺冠。进了校门,我惊奇地发现,校园如花园,奇花异木,绿草如茵,亭台楼阁,湖山掠影……简直就是北京的王府花园。我想,这个学校选得好。这学校占了前铭贤中学校址。教学楼、理化实验楼、图书楼、教师办公楼……各有特色。亭台、甬道、各色奇花异卉、绿油油的草坪……看似随意点缀在校院各处,其实都别有匠心。开学典礼非常隆重,遗憾的是校长徐向前没有出席。因为他病了,一位集团军高级将军代表徐校长作了报告,他讲话说到同学们的前途时笑着说:“同学们,有同学说我们是让同学们来当兵了,不是的,是来当官的,我们是军官学校,同学们都是官,都是排级军官,这是开始的官,往后呢,越当越大,这就得看各位自己的努力。努力吧,祝同学们前途无量。”学校是军事化管理,清早出操,上午上课,下午讨论。每天三顿饭是小米干饭,还有丰盛的炒菜和汤汁,偶尔还有肉菜。星期天改善伙食,主食是白面、大米,肉菜更加丰盛,我非常满意。我想不到自己能从一个饥饿线上过来的穷小子,骤然过上美食饱饭的幸福日子,而且还一步做了官。政治课奠定了我的人生观。一部社会发展史就征服了幼稚单纯的青年学子们,当然也包括初涉社会的19岁的我。我明白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是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最终到达共产主义社会。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是客观存在,是不以人的主观意愿而改变的规律。中国共产党就是主导这个规律的伟大而正确的政党。我非常兴奋,自己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冒着战火连天的战场,从国民党统治区逃出,投奔了共产党,找到了光明,找到了真理。我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我感到前途一片灿烂光明,我现在已是革命队伍里的一员了。寒冬萧杀,校园内却是一片春意盎然。数百名生龙活虎的学子,齐集在校园里。每人坐在自带的马扎上,欢快地等待着一位绰号叫“他舅舅”的女同学王亚正,讲述她爸地主冀敏功是如何剥削穷人,而穷人非但不恨他,反而对他感恩戴徳的故事。神秘的内容,引人想入非非。所有在场的听众,都想急切了解这个大秘密。因为它是揭秘地主如何剥削穷人而穷人还不觉醒的原因。揭开这个秘密,对提高农民的阶级觉悟,提高阶级斗争的战斗力,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在土地改革运动正热火朝天进行的农村,尤其是在学校所在地杨庄更具适时的重要性。校领导作出指示,让同学们仔细听,好好分析其中的原因。这位女同学的绰号为啥叫“他舅舅”呢?原来学校在开学前,曾组织学生自编自演了几个歌剧节目,王亚正在剧中女扮男装,扮了一位50岁左右的老汉,表演得十分逼真,举止言谈十分得体,同学们背后送了她一个美称——“他舅舅”, 因为她在剧中扮演的人物是“他舅舅”。讲台设在一个华丽的彩色琉璃八角亭中。“来了!”不少人低声叫着。一个身材微胖、精神爽朗的20多岁的女学生,走上讲台,谦恭地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向全体同学行了个庄严的军礼,场上爆发出暴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同学们好,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好!”又一阵暴雨似的掌声,王亚正没有站在亭子里的桌子旁,只是随便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开始如数家珍地讲述这个神秘的剥削故事。 王亚正操着满口平遥方言说:“大家一定都看过《白毛女》戏剧吧,过年吃饺子是全中国人必经的一道程序,可是对于穷苦人来说,吃饺子成了他们的奢望。穷苦人可怜啊,吃不上呀,别说肉饺子,就是素饺子也吃不上啊。哪来的包饺子的白面呢?我父亲冀敏功是个有文化的诡计多端、心肠狠毒的地主,他就拿白面这件事创造奇迹,哄得穷人们辛辛苦苦白给他修房盖屋,穷人们白流了血汗,还对地主感恩不尽,称他是救苦救难的老佛爷。”听到这里,会场上是死一样的寂静,即使掉在地上一枚小针都能听见。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亭前讲话的大龄姑娘。“每到寒冬腊月,年关节前,地主冀敏功就在村里大街上,摆出五六个大木斗,里面盛满了白面,公开宣布:凡过大年没白面包饺子的穷乡亲,可来随意取白面回去包饺子,所取白面不记账,不记姓名,不过秤,不算借,一笔勾销。”这时场上一阵哗然。场上有人站起,大声喊道:“是一次,还是多次?”“从抗日战争开始,一直到1945年,年年如此。”王亚正回答后,接着说,“大家也奇怪吧?何况老实巴交的贫苦农民哩,他们大大地上当了。第二年,我家大修新房,那些白拿了白面的老实穷苦人纷纷自愿参加,挑水和泥,上架搬瓦,下河底担砖运送,这些脏活累活全部由这些感恩图报的穷苦人抢着干了,原本应花大量银钱才能办到的修房工程,没费一分钱,就完工了。冀敏功只管了吃饭,假惺惺地做样子要给工钱,可老实巴交的受苦贫农们死活不要,大家明白了吧,冀敏功是明里吃了小亏,暗中却占了极大的便宜,他就这样吸了咱穷苦人的血汗钱,穷苦人还称地主冀敏功为大好人、大善人。大家看,多么阴险的剥削手段!冀敏功这个大地主,罪大恶极,罪该万死,现在让我们大声疾呼:打倒地主恶霸!穷人团结起来,把阶级斗争的战火烧旺烧大,取得无产阶级革命的彻底胜利!”场上热火朝天,群情激扬。学校几百个投身革命的青年开始讨论王亚正的报告。我是第一队,在政治课老师领导下开始讨论。入学考试成绩高的大都在第一队。一位黎城县同学首先发言道:“王亚正的地主父亲,在穷苦人困难时,白给白面,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这样好的地主,我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如果是编造,王亚正是明批暗褒。实质是表彰地主父亲,这哪儿是揭发地主的剥削罪?”“我同意这位同学的观点,这种好心的地主恐怕没有,如果真有,这种好心人,世间越多越好,穷苦人遇上善良人了,白毛女她爹也能过年吃上饺子了,可惜不知真假。”太谷孔东初同学发言。“我提个意见。校领导应立即派人去平遥梁村调查事件的真假,如果是编造,立即开除王亚正,将她清除出革命队伍。”一位榆次籍的同学提议。“我和王亚正在一个村,不用调查了。她讲的完全真实,不仅俺村人白吃过,邻村西源祠的叫化子也白拿过,这事远近闻名。”一个姓毛的平遥同学当场作证。一队队长听到这里大声喊道:“同学们,我们讨论的问题是贫苦人上当受骗,吃了苦头。我们应算一下这笔剥削账。不要追查事情真假,不要跑了题。”政治课老师是大个儿,文质彬杉,白净面皮,满口说普通话。同学们十分喜欢他,他说:“我私下也听了些同学的不同反映,有的说,不记名字,又不过秤,说不定有人乘机多拿面。又有人说,不记姓名,白拿了白面,也不给他去修房子,肯定有的是,不去没人强迫。我以为这是个阶级立场问题。你对穷人兄弟有同情心,就相信穷人是好人,就相信他们不会乘机多拿,就相信他们会知恩必报。你的阶级立场站在贫苦人方面,就不会怀疑穷人投机取巧,白吃了人家的白面而不去报恩,不去劳动。地主冀敏功正是看到穷人的这个特性,才敢下这个赌注,巧妙地剥削了穷人。王亚正虽然出身地主家庭,但她在党的教育下,认识有了质的突变,背叛了自己的剥削阶级立场,识别出地主的剥削本性,大胆地揭发出这个骗人的把戏。同学们一定要站在穷人的立场上去看问题,分析问题的实质。”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怀疑穷人里有知恩不报的小人。穷人都是好人,都是君子。这是阶级属性,铜就是铜,铁就是铁。四元旦,学校食堂发肉馅。不吃猪肉的回族学员可领羊肉馅,各班组领回面去自己包饺子并下锅煮,党的民族政策是尊重民族风俗,学校落实党的政策,决不含糊。特大的好消息传来了,北平和平解放了。傅作义起义了,弃暗投明了。学校开展交心运动。所有学员要交代自己的详细历史。我老老实实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当讲到从太原坐飞机去北平上学时,几乎全队干部学员惊愕羡慕,投来了关注的目光。我有点自豪感。我坐过飞机,其实我在银川还坐过班房,在古城还坐过黑房。这也是实实在在的经历。我没觉得丢人,因为坐敌人的牢房不是耻辱。学校开展民主生活会,让各队学员给队领导提批评意见。学员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大胆,认真地提出批评意见。我生性率直,他提意见时语气尖刻。一位河南籍区队长的语言不文明,脏话不断,我提道:“区队长作为领导,今后要讲文明话,别给解放军脸上抹黑。”我注意到区队长很不高兴,可我任性,不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学校的女学员统一编在第五队,五队有位艳丽的女学员,众多男学员给她封了个“校花”的美称,但大家只止于欣赏,并不敢妄想追求。学校在学员中培养发展共产党员,一队极个别的同学被发展为预备党员,我觉得自己不够条件,便没有写申请。那位区队长看样子是不待见我。五队那位“校花”入了党,而且提前分配了工作,好像是在某师部的政治部当了秘书。快过年了,个别学员请假回老家去了。我想妈妈心切,向区队长请假,区队长劝我别回去。我又找了大队长,大队长同样劝我不要回家过年。除夕那天,学校伙食丰盛,并且有文艺节目演出,非常热闹,可我想妈妈想得哭了。大队长笑道:“敏之,大男儿哭鼻子,羞不羞?回去吧,初六归队,你已是个革命军人了,还是排级干部哩,一定要守纪律,准时归队。”我孩子气,马上又笑了。除夕下午,我和妈相见,娘儿俩又高兴又犯愁。愁的是相聚太短。但喜悦大过愁。大年初一,村里给军属拜年,我家里来了干部和小学生,学生们向家属行了礼,表演了秧歌舞,村里给我家正式挂了军属牌子,我家是正儿八经的军属了。我家四亩老旱地由村里负责代耕,干部吩咐我别惦记家里,安心在部队工作,早日解放全中国。我谢了,并请乡亲放心。大年初一这天,同学羊元元和媳妇来看我。我和羊元元是同学,并且同岁,可羊元元己娶了媳妇,媳妇漂亮,是我本族孙女,我爱逗乐子,让同学叫爷爷。可同学羊元元就是不叫我爷爷。当日几个儿时朋友都来看我,得知我已是排级军官了,大家都很羡慕。我让他们去考军校,可没一个人愿意。初二,我去东泉村姥姥家拜年。初三,我去了三姨家,午后回村,一进土门洞,看见有个人一见我就跑,那时我穿着军装。原来是村里的水生以为来了解放军,吓坏了,撒腿就拼命跑了,水生是新九团逃兵,以为部队抓逃兵来了。我知道新九团已编入十八兵团,和自己是一个部队。初四,我到赵壁姑姑家,进村下了石坡,正要往北去北堡时,突然听见一声大喝:“站住!”两个年轻小伙追了过来,临近一看,见是解放军,道了声“错认了”便走了。这里已解放近一年了,仍然警惕性很高,难道怕阎锡山军队单人从孤城太原跑来吗?一晃初六了,我按时归队,大队部在广播上表扬了我是遵守军纪的好学员。一天,上级发来一个绝密材料,上面详细记录着太原阎锡山军队驻防的情况,详细到某地驻守的敌军是什么番号,军官叫什么,有多少士兵,有多少支枪,有几门大小炮,战斗力强弱……我十分惊讶,我军对敌军的情况竟然了解得如此详细,就好像亲眼所见。我佩服地下组织,他们就像孙悟空钻进牛魔王肚里,连敌人的心肺五脏都了如指掌。知己知彼,当然百战百胜。更为惊奇的是确定了解放的时间,4月26日要解放太原城,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我事后知道,解放太原提前了两天,也就是4月24号。学校将学员重新编队,我被重编分配到五队,从各队抽调出的20多个男学员被编到五队,五队成了一个男女混合的队。五队女学员人数本来就不多,又有一些较先进的女生如“校花”以及王亚正等提前毕业分配。据说王亚正思想进步,重新入了党,并和原来的爱人王益豪结了婚,转到地方工作了。那位校花也有了对象,是某师政委,二人年龄相差近20岁。队长让我担任全队每天唱歌的指挥,我既高兴又胆怯,我初次登台不敢直面台下各色各样的不同面孔,可不久后,我镇定了。我想,怕什么?男女同学不都是天天见面的同学吗?我随即大声领唱,指挥自如。我发现台下的同学们很服从自己的指挥,内心安定了,大胆了,每天如此,也就习以为常了。五队要办个叫《前哨》的刊物,形式是墙报,每月一期。稿件由全队学员投稿,经编委审阅,择优选登。我是选定的编委之一,上级一共选定了五个编委,一位女性,四位男性。我是其中一个。这位叫郝若梅的女性编委也是平遥人,曾在平遥中学二班读过一年书,我到平遥中学时她已不上学了,我们并不认识。但我们谈起来,也互称同学。五北平和平解放后,傅作义的机械化部队分散编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司令徐向前病重,彭德怀担任总指挥。学校挑选了十多位有文艺天赋的学员并将他们分配到十八兵团文艺工作团,直属兵团政治部。我幸运,也在其中,原来一队的同学平遥襄垣人李鹤年被分配到师部的文工队,他很羨慕我能分在军部文工团。文工团人员到各级部队去做工作,新来的人员也跟随老团员体验战斗生活,我跟了一个剧组,给十八兵团的战士们演出了《刘胡兰》歌剧。我扮了个阎匪军士兵,是杀害刘胡兰的刽子手之一。我是个反面人物。导演要求演员要做到“忘我”,要演戏投入,自己扮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忘了戏外的你,要做戏里的事。要和你扮演的人物高度统一,做到形象逼真。这样做才能达到演出效果。我们这出戏的目的是激发广大战士为烈土刘胡兰报仇,使战土们极大地仇恨阎匪的滔天罪行,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勇敢杀敌,彻底消灭敌人。导演要演出人员做到“以假乱真”,在戏里做“乱真”的功夫,也就是所谓“假戏真作”。这样,你就是好演员。我心领神会,牢记于心。 我身体力行到太原东山战火前线牛驼寨的掩体里,这是用百姓家的住房门板建筑的,我家也支援了一副门板,千千万万副门板中,他怎么能识得自己家那副门板?中国解放战争不愧是人民的战争,没有老百姓的参与、支前等,没有老百姓的全力支援,是不堪设想的。这场战争本质上是农民的战争,胜利应属于农民,我身临其境,证实了这个事实。我在掩体里用话筒对敌驻点喊道:“碉堡里的阎军士兵们,阎锡山早跑了,你们还在为他卖命。朋友们,谁家没妻儿老小?亲人们盼你早日平安回家,放下手中的枪,起义吧,解放军是仁义之师,优待你们,不杀不打,不搜腰包,给你们路费,让你们早早和亲人团圆。”猛然,“噼里啪啦……”从对面射来了子弹,对面碉堡里响起了机关枪声。4月24日,太原城比原计划提前解放了,华北最顽固、最坚硬,也是最后一颗大钉子,被强大的人民解放军拔掉了,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兵团文工团随大军进驻到太原府东街阎军高级将领宋楚的公馆,这是临街的三层洋楼,左侧大门可通汽车,院子很大,东西有厢房,后院有仓库,三层有楼梯可上四层楼顶,四层楼顶周边有铁栏杆围护,在这里可以俯瞰街市,周围美景一览无余。这里可容二三十个人聚集。每天早晨,文工团演员要在上面练嗓子。旧时唱戏的也要早起在屋顶、郊外、城墙等地方练嗓子。文工团演员要出人头地,必须练就一副好嗓子,否则就不是好演员,不是“好戏子”。想到“好戏子”,我脑海里骤然紧张、惊愕,我打了个寒战,眼前浮现出一幕幼时看戏的场景,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戏子婊子”言犹在耳,怎么也挥之不去。难道我现在就奔“戏子”这个方向努力吗?这是我人生的追求吗?我不敢往下想。我是个喜爱文艺的外向的人,幼年起我就爱好敲锣打鼓,我很小就学会打击乐器,将军令呀,戟三枪呀,秧歌鞭鼓……都不在话下,今天到了文工团岂不正合愿望?我在银川中学看话剧团演《日出》《子夜》《人约黄昏》等剧目时,心情激动,觉得这种剧种高尚,对教育人,针砭时弊,改造人的落后思想有很大的作用。我向往这种高尚的职业,曾苦练话剧演员的说话。将来当个话剧演员是我梦寐以求的梦想。到了文工团我可以当歌剧演员呀,岂不很好吗?我又想到歌剧和话剧不同,话剧演员不靠好嗓子去卖唱,来博取观众的欢心。说到底,歌剧演员就是一个歌姬罢了,形同戏子。“戏子婊子”的阴影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省军管会在省政府大礼堂举行解放太原胜利庆祝大会,出席的军管会领导自然是兵团首长,会场上仅有几十位军政长官。大礼堂顶上有一个大窟窿,是炮弹的功绩,它如欢笑的大眼睛,笑着祝福,又似在告诉人们,这一切是它创立的战功。主席台左侧是文工团。我也在场。大会开始,司仪员宣布奏乐,文工团的乐队以击鼓鸣锣起,继而以手提琴、手风琴拉奏了一番,算是应了景。这和如此重大的庆祝大会极不匹配,但条件现实如此,也只能如此。上级指示,兵团文工团要从速成立管弦乐团,我高兴地报了名,离开剧组,我不用再当唱戏的演员了。远离了“戏子”这一行,我心情愉悦了许多。我被指定为临时小队长,参加管弦乐团的共有十来个人,大都是从军校新来的。成立的大会上,我代表队员做了宣誓发言,参加成立大会的人很多,有兵团政治部代表,有文工团老战友……我讲道:“我们要把胜利的号声,吹到喜马拉雅山,吹上帕米尔高原,直到我们新中国诞生的国庆大典上……”我的发言刚落,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剧组的几位女战友纷纷上前和我握手祝贺,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六我妈从平遥来到太原,住在莲姐家里。我去北司街莲姐家找了妈妈,全家人格外高兴。过了两天,我们又去精营街看望了我爸爸的义弟午子天叔叔。午子天叔叔见我是解放军了,闲聊时以长辈的口吻说:“你们打下江山了,要注意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政策决不能像孩儿们过家家时时改,否则不能取信于民,接管我们粮商联合社的解放军工作人员,今天一个说法,明天一个说法。让人到底信哪天的话?你可向你们领导人反映一下这个建议。”我觉得很对,但我自己一个小小的吹管弦的,根本接触不上大人物,我应付了两句客套话,便恭恭敬敬施礼别了午子天叔叔。兵团从敌人手里缴获的战利品有各种管弦乐器,领导请了个日本人俘虏为管弦乐团的教师。他第一天来,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说了一通日本话,大家不懂日语,发了愣。带领他来的一位领导介绍说:“这位是松岗先生,是大家的老师,刚才老师是用日语问大家好,大家鼓掌欢迎……”大家明白了,立即向老师鞠躬,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我被安排学吹萨克斯,第一步先从学习五线谱开始,绝大多数人不懂五线谱,我也不懂,却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乐团要回太谷原来的学校专门学习,和总团离别时上级派了一位领导负责,我妈随队到了学校。乐团实习队另驻别院,比较清静。夜里,我没和大家一块儿睡,领导关心我,允许我每晩同妈妈一块团聚。乐团里有一位名叫高贞的小伙子,和我要好,闲暇,我们在校园小亭里相聊,我向他说起家乡的吹鼓手只许坐高桌子低板凳,是人里面最低下的贱民,被称为“王八”。高贞也显得很无奈。想起自己是乐团的乐人,我十分苦恼,我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个排级军官级的“王八”。我有一次出差到灵石,在闷车厢里招了邪风,回来后就病了。我妈最心痛自己的儿子,每日汤药伺候,顿顿病号饭,可就是不见好。其实好了,我妈另有打算,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回平遥家中休养。部队领导人性化,同情这位年迈的母亲,同意了她的要求,让她领着我回家休养,并给我们发了途中米票,给南湖村开了张我回家休养的证明。出证单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集团军政治部文艺工作团。我和妈坐车回了平遥,把部队证明手续交给了南湖村武委会主任裴夫林。这时,我家是现役军人家属,享受的优待是代耕,即帮助军属耕作种收。我虽然回来了,但是带病在家休养,家里仍享受优待。这时夏收已完,我和妈去了东泉村姥姥家。我从此脱离了军旅生涯,开始了又一幕人生画面。这时我20周岁。我亲手把美梦剪碎了。

文章来源:《晋中学院学报》 网址: http://www.jzxyxb.cn/qikandaodu/2020/0910/3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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